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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51

俞淅的手又開始瘋狂顫抖。

她不敢置信地看向邰禦,淚水急速地從臉頰上滾下,胸口的陣痛一波接著一波。

邰禦輕描淡寫地握住她的手,將她拉進懷裏,“說了讓你不要看,怪恐怖的吧?”

俞淅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癱軟下去,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,也不知道該怎麽辦。

說謝謝?她說太多次了,這謝謝好像都顯得沒什麽含金量了。

說抱歉?現在說一句抱歉又有什麽用呢?

到最後,她也只有一句:“我欠你的。”

邰禦笑了笑,無所謂的語氣:“沒那麽嚴重。”

他其實有糾結過到底該不該現在這個時候回來,但他想,他回來,至少應該是可以讓她心安的,所以他還是選擇了在高考的前一天回來。

而接下來兩天俞淅的表現,好像也確實還看著挺鎮定的。

她變得很沈默,但那種沈默並不是絕對的沈默,他和她說話,她還是會好聲好氣地答,但卻再不會像之前那樣有時故意氣他那麽兩句。

邰禦沒有參加高考,高考期間,他接送俞淅,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提他高考的事。

最後一天下午,英語考完,教室裏已經湧動著幾乎是要噴湧而出的興奮。

監考老師靠在講臺邊,笑著看他們,“知道你們都很激動,但是再等個幾分鐘啊,等試卷送到辦公室,清點無誤就可以離開了,稍安勿躁。”

俞淅的座位靠窗,縱觀全場,她是最淡定的那一個。

她看著窗外的操場,操場門口的大鐵門,過往的一幕幕湧動在她的面前,這一年的時光,終究又是這麽倉促而不等人地過去了。

隨著監考老師的一聲令下,班級立刻炸開了鍋,所有人都爭先恐後地往外灌。

俞淅坐在座位上,仰頭喝了一口水,撐著下巴看他們。

多好啊,青春多好啊。

她也是青春啊。

邰禦也是青春啊。

待整棟樓的聲音幾乎都安靜下來後,俞淅才將考試袋和水帶上,出了教室。

一下樓,就看見了不遠處的邰禦。

他在等她。

像過去這一年一樣,一直站在原地等她。

無論她出來得多晚,無論她的速度有多慢,他始終在等她。

風裏多了點涼的意味。

邰禦朝她走來,接過她手上的東西,問她:“晚上有什麽打算?”

何輝和陳子琳他們今晚有個大聚會,但邰禦知道以俞淅的性格肯定是不願意去的,所以也沒有問她。

但畢竟是高考結束了,怎麽都該有一些放松的形式的。

只是俞淅的回答卻出乎他的預料:“沒打算,回去吧。”

但其實也不算是出乎意料,畢竟她不愛湊熱鬧的性格他早就見識過了。

她率先擡腳走在前頭,邰禦很快跟上她。

盡管他也並不想非強迫她幹點什麽,但怎麽說今天都不太一樣,所以他還是盡力想要說服她去娛樂娛樂。

他問:“不想吃點什麽?”

俞淅搖頭,“才五點。”

邰禦又問:“那去看個電影?”

俞淅還是搖頭,“沒有想看的。”

邰禦摸不準了,“你想染個頭發或者去做個美甲什麽的嗎?”

他也是在外面等她的時候聽別人說的。

俞淅搖頭搖頭,還是搖頭。

邰禦不再說話了,想她或許是很累,就暫且不要折騰這些了。

俞淅一路沈默,直到路過一家連鎖超市時才停下了腳步,扭頭對邰禦說:“我要進去買點東西。”

邰禦點頭,剛想往裏走,俞淅把他攔下了。

“我自己買,你給我點錢。”

邰禦掏錢給她,她進去,不肖三分鐘就出來了。

邰禦看她手上空空如也,就問她:“買什麽了?”

俞淅搖頭,“沒有。”

邰禦點點頭,沒再說什麽。

回到家裏俞淅就開始洗澡,她洗了足足有一個小時,邰禦就一直在外面坐著等她。

她出來穿了件吊帶睡衣,瘦削的肩頭偶爾有水珠劃過,是頭發上掉下來的。

邰禦站起來拿吹風機,俞淅走過來,從他手裏接過吹風機,催促他:“去洗澡。”

邰禦一楞,但也沒說什麽,看了眼她的頭發,進衛生間了。

他洗澡比俞淅快多了,不到十五分鐘人就出來了,一看,客廳裏沒人,吹風機也不在。

俞淅的房間門緊閉著。

他走過去敲門,隔了約莫五秒,裏面傳來一陣緩緩的腳步聲。

俞淅把門打開,什麽話也沒說,就轉身往裏走了。

邰禦有些懵。

他原本以為她這麽早洗澡進房是累了,想休息了,所以他敲門是想問她有什麽想吃的。

但她就這麽把門打開,也沒說話。

他就必須得進去了。

俞淅坐在床腳邊,看他一眼,“把門關了,過來幫我吹頭發。”

邰禦覺得她好像跟變了一個人似的。

那麽的冷靜、麻木。

他順手將門關上,走過來把吹風機的插頭插上,幫她吹頭。

吹了大概有七八分鐘的樣子,俞淅人挪開了。

邰禦於是關了吹風機,幫她梳頭發,然後就沒有然後了。

不大的空間裏,空氣越來越逼仄。

邰禦滾了滾喉嚨,問她:“你有什麽想吃的嗎?”

俞淅低頭順著自己的頭發,沒有回答。

她的發質還算不錯,但或許是因為不怎麽用護發素的原因,所以發梢末尾還是有些分叉。

顯得殘缺。

殘缺。

她拉過邰禦的手,那只殘缺的手。

邰禦下意識地躲了下,但俞淅看著雲淡風輕的,實則用的力氣並不小。

她將他的手抓在手心裏,仔細地觀察著,不發一言。

她的眼神沒有好奇沒有探究,更沒有害怕,她就只是在看著,很淡然地看著。

邰禦拇指摩挲了兩下她的手背,寬慰而又隨意的語氣:“你還在意這個?都快好了。”

俞淅不說話,手指一下一下地在他殘缺的那個部位摩擦著。

凹凸不平,坑坑窪窪。

忽然,她擡起了頭。

對視。

“怎麽了?”邰禦問。

俞淅看著他,靜靜道:“你要猜猜那會我去超市買了什麽嗎?”

邰禦盯著她的臉,“你不是說沒有?”

俞淅輕輕搖頭,還沒有完全幹掉的發尾掃在他手臂上,有著不怎麽強烈的濕意。

她說:“我騙你的。”

邰禦張了張嘴,有些好笑,“騙我的?”

俞淅點頭,“所以現在讓你猜猜。”

邰禦沒太懂她的意思,但還是配合地猜道:“軟糖?”

夏天衣服穿得薄,她當時身上又沒有明顯鼓囊的痕跡,所以最合理的大概就只有這個了。

俞淅手上仍然拉著他的手,人卻往後倒在床上,朝他這邊彎著身子。

“不對,再猜。”

她的長發在床上鋪灑開,在燈光的照射下,那一點點的茶色更加明顯。

臉白如月,脖頸修長。

邰禦眉梢微微上挑,“給個提示?”

俞淅抿了抿唇,說道:“收銀臺旁邊的。”

邰禦拇指頓了頓,“口香糖?”

俞淅努努嘴,“不對。”

邰禦吸一口氣,“巧克力?”

俞淅人爬起來,上半身朝他這邊斜著,頭發跟著後面輕輕晃動,兩只眼像是某種抓夾一樣把他抓得死死的。

“你真的不知道是什麽嗎?”

邰禦知道。

從她說收銀臺那一刻他腦子裏就浮現出了一樣東西,但他逼著自己逃離那個答案。

他覺得不對勁,不應該是那個答案。

邰禦張口剛想說些什麽,俞淅就已經吻了過來。

比上次藝術節那次不知道要倉皇多少,邰禦躲閃不及,兩人下巴和嘴都磕得有點疼。

她的那件吊帶睡衣,什麽也擋不了,什麽也遮不了,圓軟化在他堅硬的胸膛,讓他完全無法思考。

直到她伸手脫他衣服。

邰禦輕而易舉地鉗制住她的手,往旁邊躲,“俞淅、別這樣。”

俞淅望著他,“怎樣?”

邰禦強忍著搖了搖頭,“你不用因為、因為覺得欠我就這樣,你……”

俞淅打斷他:“你覺得我對你的感情就只有愧疚嗎?”

邰禦不說話了。

他從沒問過她對他什麽感情,他從來不提這些,即使她死纏爛打問他,他夜照樣敬而遠之。

俞淅身體又傾過來,一邊肩帶懸在臂膀上,要掉不掉的。

“你還猜我剛才去超市買了什麽嗎?”

她說話的聲音較之剛才低軟了一些,又恢覆了一貫人畜無害的模樣。

邰禦只要一想到那個東西,體內的血壓就一脈一脈往上沖。

她又像剛才一樣躺回床上,不過這次稍微不一樣的是,她帶著邰禦一起倒了下來。

他不胖,但畢竟是個那麽高又蠻壯的人壓在上面,所以該有的重量還是有的。

不過俞淅喜歡這種重量,她覺得很有安全感,好像自己被罩在一個小小的世界裏,什麽都沒有,什麽都不會發生。

會永恒一樣。

邰禦臉擡起,“你真想好了嗎?”

俞淅掀起眼皮看他,“你不行嗎?”

邰禦哼了一聲:“你別哭。”

……

不算深夜的夜,外頭的天早已黑盡,風也跟被黏住似的,不怎麽挪動。

屋內,俞淅趴在邰禦身上,也是完全不願意動。

邰禦動了動手,在她耳邊問:“餓不餓?”

俞淅點頭,一頭長發卷在他脖頸間,刺刺撓撓的。

邰禦撫著她的頭發,又問:“想吃什麽?”

俞淅閉著眼搖頭,“你隨便買點。”

邰禦:“好。”

話是這樣說,俞淅卻並不松手也不挪動位置,還是緊緊抱著他。她頭發上那絲絲的濕意,讓人分不清是沒吹幹的水,還是剛才混亂的汗水。

邰禦擡起點下巴,“我去買飯,你先松手?”

俞淅懶洋洋地把手松開,將被子又往上拉了點。

邰禦起身,還沒下床,俞淅又把他拉住。

她也不說話,就只是拉著他,眼神飄浮著。

邰禦把她臉上的發絲撥開,拿過旁邊的手機,“現在是43,我52回來,行嗎?”

俞淅眨眼,“真的52假的52?”

邰禦笑著親親她的臉側,“真的不能再真。”

俞淅這才放他離開。

俞淅本來是沒有很餓的,就只是感覺肚子有點空,只是邰禦這一大堆正經的不正經的買回來,她聞到那各種各樣的香,瞬間就覺得肚子跟被掏空了一樣,食欲被打開了。

她每樣東西都嘗了些,吃得還算津津有味。

她吃完,看著邰禦。

邰禦動作停下,看向她,“怎麽?”

俞淅:“你能抱我去刷牙嗎?”

邰禦伸手過來。

剛才她的衣服也是他幫忙穿的,人能從房間到客廳來吃飯當然也是邰禦抱來的。

那之後直到高考出分前,兩人的日子都是這麽過的。

像連體嬰一樣,像生活不能自理一樣。

俞淅的成績毫無意外,甚至還湊巧地成了伋縣的狀元。

對於這樣的結果,俞淅當然是開心的,但很快,她意識到一件事——她得填高考志願了。

高考之前,她的心中一直都只有一個目標,就是考出好成績。

可是考出好成績然後呢?去上什麽大學呢?學什麽專業呢?

這些俞淅從來都沒有想過。

她就只想著能考一個高分。

向園的電話在她查完分的當晚打來。

她讓她回宛市去。

俞淅和邰禦說她要回媽媽那呆一陣,邰禦說送她去,俞淅拒絕了,只讓他送到車站,她自己坐車過去。

俞淅猜到了向園大概是要在她填報志願這一塊給她做一些規劃,但她沒想到的是,向園的規劃是——送她出國。

“你願意嗎?”向園問俞淅。

俞淅沒說話。

向園往後靠了靠,撐著臉笑道:“舍不得那個男生?”

俞淅垂著頭,不知道該說些什麽。

她清楚自己現在最好的回答是否認,把和“那個男生”的關系撇得幹幹凈凈,繼續做她的乖女兒。

但她做不到。

向園扣了扣桌子,說道:“那個男生,確實對你的心不假,但是他除了有那一顆真心還有什麽?他能為你們的未來擔保嗎?你就打算以後一輩子都和他生活在那個閉塞的小縣城?你去上大學,他呢?陪讀?他以後能有什麽出息?媽媽不想貶低任何人,但這就是現實,愛情不是光有兩顆心就行的,太天真是過不好日子的。”

這是向園第一次和她說這麽多話。

她在關心她嗎?

應該是吧。

向園說:“你自己想吧,是出國,還是留下來。”

俞淅知道,她這話的意思是讓她選,選媽媽還是選邰禦。

她攥緊自己的手。

“媽媽,我聽您的話,我去國外讀書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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